朵云是南部的一个小镇。在重重大山的包裹下,朵云依旧保持着旧时光的样貌。
朵云的邮递员小陈,18岁时就从父亲手中继承了家业,骑着二八大杠穿梭在朵云的阡陌间,收发朵云所有居民的信件。
小陈从来没下过山,他从老李那儿挑拣出属于朵云的信件,再把要寄出的信给老李,然后看着老李骑着三蹦子突突地下山。
但是,也有一个人的信,小陈从来都不用给别人。
每天,小陈的二八大杠晃悠到一座小院前,打打铃,院里就颤颤巍巍走出来一位老大爷。老大爷看到小陈,总是很急迫地扬起手中的信,口中含糊不清地说:“我要寄信。”小陈把自行车歪到一边,上前去接老大爷的信。
老大爷紧紧攥着信,小陈想抽还抽不出来,只能听老大爷日复一日地跟他嘱托:“拜托了,一定一定要把信送到……”小陈一边应和老大爷,一边从邮包里翻出来一封信给他:“您啊,放心吧,我肯定把信给您送到。这不,还有您的回信呢,拿回去慢慢看啊!”老大爷拿到信,高兴得像个小孩,拄着拐颤巍巍却又很急切地回屋了。
等老大爷进了屋,老大娘又掏出来一封信交给小陈。大娘拍拍小陈的手:“辛苦你了,孩子,每天都要陪着我们老两口玩这种把戏。”
“没事,大爷开心,我也开心。再说了,这就是一件小事,有啥辛不辛苦的。”小陈扶起自行车,跨坐上去,“大娘,您进屋吧,我先去送信了!”小陈打打铃,骑着二八大杠,晃晃悠悠去下一户人家。
从大爷家到下一家的路上,会路过大爷信封上的地址,但是小陈只去过一次。听父亲说过,在他们那个年代,那里是知青们住宿的地方,然而现在早就成了放羊人歇脚的地方。信寄到那儿,谁会收呢?
小陈还记得那天,从老大爷手里收到了信,一看地址刚好顺路,没成想,居然送到了空宅里。小陈摸不着头脑,骑着车返回来,看到大爷就拄着拐倚在门口。
大爷看到小陈,特别兴奋:“有我的信吗?”
小陈拿着大爷刚给他的信:“大爷,您这地址不对啊,没人收呢!”
但是大爷像是失去了记忆一般,就从小陈手里抢过来信:“这是给我的信,嘿嘿!”
听到动静的大娘赶紧出来,把小陈拉到一边:“孩子啊,你大爷这儿不太好使。”说着,指了指脑袋,“医生说啊,他有那个叫阿什么的病,忘性可大了。”
小陈明白了:“阿尔茨海默症是不?”
大娘一拍手:“对,就叫这个。”
“这个确实让人记不住东西,但是我听说,有一些最重要的东西病人是不会忘的。大娘您看看大爷的信,会不会有什么很重要的?”
大娘哄小孩似的把信从大爷手里哄过来,一看,大娘就乐了:“哎哟,这老头子。”
小陈在旁边伸长了脖子也没看出个端倪:“怎么了?”
大娘指着信封上的地址:“这个啊,是我们当知青那会儿住的地方,敢情这老头子给我写信呢!”大娘笑着笑着,就抹了一下眼泪,“小陈啊,麻烦你晚些时候再来一趟,我要给老头子回个信,明天早上托你再送给他。”
“大娘,您直接写好给大爷不是方便点儿吗?”
“我们这老头子倔,他得看到你这绿油油的包才能安心呢。”
小陈答应了大娘,从此便日复一日地与大爷大娘维持着这个约定。
小陈的二八大杠晃悠悠穿过小溪,穿过石子路,穿过咩咩叫的羊群……从小陈手中送出的信件一封又一封,小陈也见证了各家各户不同的故事,然而最让小陈羡慕的,还是大爷和大娘的感情。
春去秋来,岁月流长。每天,老李的三蹦子上送出去的信件里,也有小陈的一份。可是,三蹦子送来的信件里,却从来没有小陈的。
这天,老李照旧开着三蹦子突突地过来。就在小陈分拣信件的时候,老李坏笑着从怀里摸出来一封信:“看看,这是什么?”
小陈头也没抬:“又是你从城里弄来的什么好东西?”
“不是不是,你抬头看看!”小陈抬头,信封上赫然写着他的名字,他一把从老李手上抢过来。
“是不是那小妮子给你写的啊?”老李倚着车门,看小陈手忙脚乱拆着信封。
“她要回来了!”
文/赵卓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