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须弥藏芥子,芥子纳须弥。”在佛家传说中芥子不过粟粒般渺小,但以芥子之微亦能包涵须弥之巨,《狂飙》的成功亦在于此——透过这些生长在苔钱暗隙的小人物的悲欢,折射出一个时代的波澜巨变。爱如何滋生?恨如何消长?而人性中的善与恶又是如何在洪流中被塑造又摧折?
无论是老默、谭思言、王秘书还是李宏伟,他们都是社会中的小人物,甚至就连主角安欣和高启强,他们的故事也是从籍籍无名的基层警察和市场里的小鱼贩开始的,这是很有意思的事。纵观当代的影视创作,流水线化的工业模式里被投注目光的角色多是衣着靓丽、楚楚动人的形象。都市剧中最司空见惯的就是言语间“天凉王破”的霸总形象,偶有涉及“打工人”生活,所塑造的也可能是一贫如洗却依旧“蜗居”在复式豪宅里等让人啼笑皆非的情节,就连仙侠剧,有时不过是王侯将相乔装改扮一番,故事的核心依旧是神仙斗法,满口大义却不见苍生。
事实上这类着眼于“大人物”的影视作品,本质上是在给观众打造一个现代气质的精神伊甸园——在可能世界里,我可以做到想做的一切。这当然是可以理解的,但在完满连贯的元叙事下,隐藏的是将话语权拱手让人的危机。正如福柯所言:“话语即权力。”对于影视创作来说,尤为如此。若无人驻足聆听这些鲜活的灵魂的絮语,终将陷入中心叙事的藩篱。因此,只有将话筒递给他们,才能吹响建造一个更关切、更充满人情味的社会理想的号角。
当然,塑造人物当然离不开观众的反馈。对小人物的成功塑造一要定是真实可信的,而不能仅仅是衬托主角的“工具人”。比如电影《关于我妈的一切》中的母亲,作为退休教师的中老年女性形象似乎是很有代表性的,但影片只是粗暴地用癌症这一意外作为故事的转折,由疾病带来的和解显得如此顺理成章,不管是冲突还是和解,真实的情感都被掩盖在了扁平化的塑造下。人物似乎成为了造景用的硕大无比的花瓶,人人都能看到它,人人都说不出来它有什么作用。
对于影视剧中小人物的塑造,关键便在于如何营造出 Round Character(圆形人物),而非 Flat Character(扁平人物)。这一概念最早由爱德华·福斯特在《小说面面观》中提出后,便在文学和影视领域受到广泛使用。善恶一念之差的背后是结构性问题的日积月累,小人物的每个抉择看似偶然,但他过往的一切、或深或浅的社会关系共同织就了他有限的天空,肉质的眼球再精密也无法穿透天际尽头的地平线,而展现这片天空的形成过程则是塑造圆形人物的楔子。正如老默所担负的爱与恩,三根棒棒糖的背后是他最终走上绝路的铺垫与悲哀。